文
画马桶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普通话讲得好,当年在大学里也只是考了个二甲,做老师没问题,离做主持人那还是差了蛮远。
北漂时,跟北方人讲话,讲不了几句,对方就会问:“你是湖南人吧?”没错,这个口音确实很难改掉,起先我还特意去学北京人讲话,后来索性放任自流——听出来就听出来啰,又不丑,我们湖南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是吧?我们湖南有……“快乐大本营”(那年月,提起湖南,北方人只晓得“快乐大本营”)。
等我狼狈结束北漂回到长沙,却惊奇地发现,现在学生们的普通话水平居然还不如我!
众所周知,我住得望月湖,麓山国际实验学校就在里头,所以坐公交车经常能遇到学生。他们说的那一口塑料普通话,真的听得我起一身的鸡皮坨。
主要是语调的问题。长沙人说普通话本身就容易犯这个毛病,把阴去这个音(如“做”字在长沙话中就是阴去声调)发得特别高,但这些学生发的音调更高,重音更重,还往上飘,跟得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头顶一撮毛发,把自己作死地往上提一样。
长沙话总共有六个音调,除去阴去声调外,其他几个声调他们讲起来又显得很平,寡淡无味。
前几年,我有个搞音乐的女朋友第一次来长沙,来找我的路上坐地铁,听一群年轻人在叽叽喳喳说普通话,她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跳加速,差点就晕倒在地。
“他们讲着讲着突然来个很重的高音,还带着一个更高的下滑音尾子,哎哟,你知道我心脏不好,真是把我吓到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我怀里这样说道。
十几年后的今天,这种塑普已经成为了一种主流,上到30岁的伢子妹子,下到几岁的小朋友,统统讲的是这种塑普。甚至连普通话比他们要略好一些的80后和70后,都不知不觉受了影响,普通话的语音语调也逐渐在向其靠拢。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具体年月无法考证,但我推测,大约是从年代后期开始的。那时,长沙外来人口增多,学校里的外地老师和学生所占比例越来越大,再加上推广普通话的政策,于是很多学校都禁止学生在校园里说长沙话。而部分家长,由于本身不是本地人,或就算是本地人也因为缺乏文化自信,觉得长沙话土,只跟崽女讲普通话——也不管自己普通话讲得有多差。
我有个徒弟妹子,88年生的,她跟我讲,细时候在枫树山小学读书的时候,有天在课后无意间讲了一句长沙话,结果被校园大喇叭点名批评。更过分的是,小朋友排路队回家路上,有谁讲了长沙话,都会被打小报告。
失去了讲长沙话的环境,可是平时又经常能听到长沙话,久而久之,他们的普通话就越来越像是跟长沙话交合后生出的怪胎,两不像。
而70后和部分80后从小就可以同时说长沙话和普通话,能明白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所以他们的普通话反而要讲得更好一些。
这也说明了,其实推广普通话和保护方言两者之间并不冲突,两种语言完全可以和谐共存,相得益彰。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在年国际母语日上致辞说:
我们为约种语言,也就是为大约种人类的天才创造举行庆典活动,它们各自以独特的方式表达对世界的看法,表达严密的价值观念体系,因为语言确实是体现人类文化多样性的一面镜子……从文化多样性和人人有权接受高质量的教育角度考虑,促进从学校、幼儿教育开始就使用母语是根本。最新研究结果清楚地表明,将母语和一种官方使用的民族语言结合进行教学,有助于学生获得更好的学习成绩和培养他们的认识和观察能力。
可是,大部分家长却认为,学会讲方言,会对小孩学普通话造成干扰或阻碍。可是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一届从小不讲长沙话的长沙孩子,普通话讲得如何?
有专家说,小孩子在三岁左右是学习语言最佳时期,这时候让他同时掌握两到三门语言,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我有个玩得好的兄弟,他崽五岁多,长沙话和普通话都讲得几好。隔壁有个北方人王叔叔经常来做客,他跟王叔叔讲普通话,他娘在旁边问他一句什么,他转头用长沙话回答完毕,又用普通话跟王叔叔聊起来。
我这生性比较木讷的兄弟说,他都有点怀疑这个崽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当然,让小孩同时学习几门语言,是不是对开发小孩智力有帮助,目前还没找到权威的结论,希望有专家学者能够抽点时间来研究研究。
记得我读中学的时候,曾经有一门叫“乡土地理”的课,讲的是长沙及周边的一些历史地理知识,还蛮有趣的。那时候学生绝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所以没必要教长沙话。年,长沙市第十二中学开了一堂乡土知识教学课,其中有部分长沙方言的教学内容,教材用的是由长沙市教育科学研究院编辑出版的《长沙,我的家园》乡土教材。然而,这门课只上了一个学期。
我认为,即便现在外地朋友在长沙占了大多数,但中小学课堂上还是可以设置一门专门介绍长沙方言及本土人文地理知识的课程,让孩子们更了解长沙,热爱长沙,这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
现在年轻人一口一个“大长沙”,媒体也反复在炒作“国际化大都市”的概念,可都说普通话,就是“国际化大都市”了吗?第一要明白,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越是独特的,就越是有价值的;第二要明白,普通话只是交流的工具,方言才是母语,才是最方便传播和传承的地域文化符号。
尽管我知道塑普是大势所趋,甚至有可能就是未来长沙话的模样,但我还是想再次呼吁:长沙的父母们,教你的细伢子讲长沙话啰,真的不得呷亏咧!
请教你的孩子说长沙话
长沙话,请你慢点变
如何用长沙话念“助梳储”这几个字?大部分年轻人搞不清
哪个讲长沙人恶?长沙话明明很萌好不好?
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好有哲理的长沙谚语
长沙黑话大全:“沙码子”原本并非指长沙人
怀旧河边头——只有老口子才懂的长沙江湖黑话
我是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