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傍晚接到老爸的电话，说胸口闷得厉害，这种症状还有两个月多了。平日小病小痛他是绝对不会电话我的，想必他是真扛不住了。
电话里我基本排除要命的心肌梗死后，要老哥第二日开车把老爸从相隔百来公里的家里，送到我工作的城市。
第二日下午老爸到了我的住处，下楼迎接他的时候，看着他从车里走出，脸色如同平常，行走还比较矫健，悬着的那颗心算是落下了。
老爸低着头走在后面，没有和我太多眼神交汇，他打心底是理亏的，因为他平日有高血压、痛风、肾结石，这些我都一一配好药给他，然而他觉得麻烦，基本没有按时按量服用。
在家其实我还特意教我哥使用水银血压计，要哥平日辅助监测老爸的血压，然而老爸总是摆着一副臭脸。我心里纳闷：难道血压不测，高血压就不存在不成？！
有一次他痛风急性发作，在我千叮万嘱的情况下，他还是花了几百大洋去外敷“土方子”。当初我内心十分崩溃，火冒三丈。
稍作休息医院。急忙为他安排心电图，如我所料并没有发生心梗。听诊双肺未见明显干湿啰音，但是糟糕的是，心尖区我似乎听到了吹风样的杂音。我作为一名肿瘤内科的医生，都能听到明显的心脏杂音，我当初十分希望我的听诊是错误的。
02
忙完一些检查，因为心内科床位紧张，只能安排老爸第二日住院。带老爸和老哥去了一家不错的饭店，这个店我是平日舍不得去的。
饭后又和他们一起去河边散步，突然发现这种三个人一起的日子前所未有。
住院后各项检查出来，老爸胸闷考虑心衰。心脏彩超提示心脏扩大，肌酐也轻微升高，血脂严重偏高，肝脏增大十分明显，里面全部是脂肪浸润。
肥胖、高血压、高血脂、高尿酸、高脂肪肝，典型的代谢综合征！因为长期血压控制不好，导致心脏扩大，瓣膜关闭不全（与我当时听诊杂音完全符合），不到60的年纪就有了心衰，真是未老先衰！这个结果真的十分操蛋！
我能预测我老爸后半辈子生命轨迹。
（图片来源：阿图葛文德《最好的告别》）
老爸的生命曲线随着年龄逐渐下滑，每次凹进去的低谷代表一次病情恶化，经过住院用药、调理，生命曲线又逐渐反弹上升，但是日况俞下，情况只会越来越差。其实这张曲线图，代表各种慢性患者生命走向，曲线下降的急缓，完全取决于患者是否乖乖听医生的话，说直白点就看他是否按时吃药，保持相对健康的生活方式。
03
我开始和老爸斗智斗勇。
第一招：老爸的主管医生是我一个十分要好的同事。我要他适当恐吓老爸，向老爸反复灌输：今后如果还不按时吃药，不戒烟，不注意饮食，不做任何运动，心脏会很快完蛋。
第二招：他的隔壁病友，是三度经过鬼门关、76岁的老爷子。从年到去年年，他总共安装过三次冠脉支架，第一心梗发作那种濒死感让他立马有了戒烟的决心。我要老爷子晚上用他亲身经历给老爸说教。
第三招：让他充分体验住院的不适感。住院的前三天24小时持续泵入硝普钠，基本就是让他卧床休息，吃喝拉撒也都在床上进行，让他极度不爽。
经过一周的斡旋，老爸也烦躁地嚷着要出院。
这次教训似乎有所成效，各种药物加起来有五六种，老爸能如数家珍般知道各种药物的吃法，也大概知道每种药物的作用。我心底暗自高兴，这一回合我暂时赢了。
“那你准备戒烟吗？”
我用十分期待地眼神望着他。
“戒烟那不是会更胖？！”
他低着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那行！”
我内心真实写照：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这一回合我完败！溃不成军！
04
后来和同事聊天，很多人家里经常有一个“不听话”的爹妈，有病了基本是硬抗，不按时吃药、不规律运动。主要是我们医生作为子女，对他们要求更高；加之各种江湖骗术很难逃过我们的法眼，父母的“不听话”更加显而易见。
最近我风湿免疫科上班，真是——
偏方与土方齐飞，奇葩共长天一色！
看到病情被严重耽误的患者，内心十分奔溃。现在我的带教老师，她经常花上半个小时跟一个类风湿的关节患者，苦口婆心要他们规律吃药、规律复诊。
我一直在纳闷：
很多患者为什么就这么“不听话”！
曾经看过一篇心理学的文章就说，患者不听劝的表现其实是一种心理防御。
从心理学上讲，每个人都有心理防御机制，心理防御机制是个人面对挫折或冲突的紧张情境时，在其内心活动中具有的自觉或不自觉地解脱烦恼，减轻内心不安，以恢复心理平衡和稳定的适应性倾向。
常见的心理防御方式有：压抑、隔离、合理化、否认、移情、投射、退行、升华等。
老爸发现高血压很多年了，但是他觉得吃喝拉撒样样正常，身体还不错，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从心里防御方式上说，这就是典型的“否认”！
老爸平日很不愿意监测血压，假如没有明显的头痛头晕，他是基本不会吃降压药。医院做一个系统、全面的检查，这是“隔离”！
自从吃了降血压药物、降尿酸药物，他还是不会戒烟，也不会注意清淡、低嘌呤饮食，他觉得他吃药了，整体应该控制很不错了，这是“合理化”！
这次两个月以来胸闷，各种结果证实他心脏功能不好了，他逐渐意识病情有点糟糕，也开始吃包括阿降血压的其他药物，这是“认同”！
最高境界就是“升华”，就像我前文提到那个老爷子，他知道了疾病危害性，他不但自己会参加各种健康讲座，保持良好服药和锻炼的习惯，还是和同病相怜的患有交换心得，主动向别人教授经验。
其实，很多患者离“升华”的那一步，可能就是需要一次疾病的严酷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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